美丽的凤山在中华大地的革命史册上,留下了一页绚烂芬芳的动人篇章。图片来源:凤山文学公众号
一
凤山,广西西北部一个山区小县。那构成全县独特风貌的无数壮村瑶寨,都隐藏在云贵高原边陲的千山万弄之中。山高、山大、山陡、山与山的连绵不绝和循环往复,造成与外面世界的诸般阻隔和疏离,然而,外面世界种种的动荡和不安,照样飘进这里的角角落落,就像那些变幻莫测的五色云彩,让凤山大地时刻展现出与外面世界同样缤纷的阴晴云雨。二十世纪初的大革命风暴,穿越浓浓雨雾,来到凤山时,谁也不会想到,它会让凤山拥有左右江革命根据地中心县和百色起义兵源地之一的名称和地位,在中华大地的革命史册上,留下了一页绚烂芬芳的动人篇章。
凤山是我的家乡。写一写凤山的革命故事,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但直到今天才能如愿以偿。如此地“后知后觉”,令我多少对家乡那段惊心动魄的不凡历史产生某种愧疚和不安。
家乡的革命史是由一批一批家乡的革命者和他们组成的一支队伍共同书写的。最早知道他们的名字,大概是读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从那时起到现在,近半个世纪过去了,他们的名字一直在我的记忆里,从未消失。
每一次从首府南宁回我家乡的凤山县砦牙乡所路过的这些地点,甲篆、月里、坡心、恒里、凤城、久加、久隆、乔音、康里、霞里、百乐、长洲、砦牙等等,那都是这支队伍战斗过的地方,是被称为革命遗址的地方。是的,我无数次的往返,都是走在革命先辈的足迹上,他们那些让后人念念不忘的故事常常使我快慢有致的步履,迈进有声有色的历史岁月中。
我知道,这是一支面貌和举止与以往都不同的队伍。他们人数并不多,少的时候才几个人、十几个人,多时也不过千把人、几千人。但是,他们却以特别的精悍和顽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在我们凤山县大大小小的村屯山寨和深山老林之中,行走如风,从历史深处铿锵走来,自暗无天日的时光开始,一直走到明亮的朝阳洒满凤山温暖而火红的大地。
二
当年,这支队伍里有父子,有兄弟,有叔侄,有夫妻,有母女,有姐妹。当我的眼光掠过这支队伍走过的坎坷路程,紧随着色彩斑斓的画卷首先跳跃出来的,是凤山县最早的革命者廖源芳,以及跟在他身边的那些同族亲人。不惜带着最亲的人奔赴最危险的事业,是东兰、凤山乃至中国革命者的独有风格。人们尊称为“拔哥”的东兰韦拔群当年就是这样,全家有十七位亲人跟着他一起为革命献出生命,其中就有他的几个亲生儿子和曾任红军团长、县委书记的亲弟韦菁。凤山的廖源芳也是如此。翻开一部《凤山县志》,我看到,在他的名字之后,就有一批同村的族人成为革命烈士,属于他父辈的,有廖训宝、廖训安、廖训球、廖训德、廖训贤等人;和他同辈的有廖源立、廖源洪、廖源修、廖源谷、廖源佑、廖源胜等人;属于他子侄辈的有廖熙义、廖熙水、廖熙和等人。他们和廖源芳一样,为了穷苦人翻身解放的事业血染红土、捐躯疆场。而廖源芳的儿子廖熙英在红军时期就是红七军第六十三团的营长,红七军主力北上后,他和凤山县其他革命领导人一起带领留下来的红军和赤卫队,在白色恐怖中坚持艰苦卓绝的斗争,直到凤山解放,表现出共产党人坚贞不屈的精神谱系和永不变色的红色基因。
廖源芳早年是跟“拔哥”一起参加过讨伐袁世凯的护国战争的,还进到贵州讲武堂学过军事。作为凤山县农民运动主要发动者和凤山县农军的主要创建者,廖源芳早年担任凤山县农民自卫军总指挥,百色起义后担任红七军第三纵队副官处副官长、红七军第二十一师第六十三团团长。时间分别是1929年和1930年。这个时期这个级别的很多红军领导人,后来都成为名耀千秋的新中国开国元勋。可惜的是,廖源芳没能看到新中国诞生的这一天。1931年6月,在桂系军阀和地方民团的层层“围剿”下,凤山红军和赤卫军的处境十分困难。廖源芳为了解决部队的粮食,亲自带着两个连的红军到隆梅乡隆维村发动群众筹粮,不幸遭敌伏击,子弹击中他的腿部动脉,血流不止,战士们抬着他转战至邻近的东兰县巴奥乡一个地名为砦桂的地方时,他光荣牺牲。当年,廖源芳他们这一批革命者的名字在凤山几乎家喻户晓,有人听见感到春阳般温暖,争着相认,继而跟随;而有人听到却如闻惊雷,胆战心惊,继而咬牙切齿。现在,翻阅一部凤山革命史,以廖源芳、黄松坚、黄伯尧、黄冕昌、黄文通、韦芳、姜茂生、黄明政、廖熙英、黄景墀等人构成的这部长长的名人录,随时都会跳到你的眼前。在他们的身后,有名有姓的还有近千名的战友、亲人,他们都牺牲在了争取民族解放和独立自由的各个战场上;而那些有名或无名的革命群众更是无法数得清楚。不过,有一个数据却是很清晰明白的,这支队伍里,活跃着大量的各少数民族的子弟们,百色起义前夕组成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七军全军四千多人,其中右江地区各族工农子弟就有三分之二左右,而壮族即占半数以上。在凤山革命者中,也有壮族瑶族等各民族的子弟。各少数民族子弟踊跃投身大革命斗争,他们像一颗颗绚烂的星星,闪耀在祖国的天边,让这场革命具有了全民族的崇高含义。
三
无论多么偏远的山区,构成阶级分类的经济基础和权力基础都大同小异。凤山原本属于东兰土州的“外六哨”,始称凤山土分州,后改为凤山县,各地所称的“哨”继续使用。二十世纪初的凤山县,封建土司制度随着清王朝的灭亡而崩解,民国政体刚刚建立,于是,各“哨”的土豪恶霸趁乱纷纷登台,他们凭借手中的家族武装和财势,占地为王,独霸一方,私设刑堂牢房,随意吊打关押百姓,勒索百姓财物,导致平民百姓家破人亡,于是老百姓把他们比作虎豹豺狼,并根据他们的作恶程度,把他们排名为“一彪五虎二十四豹七十二只野猫狐狸”。凤山的这些“彪虎豹野猫狐狸”们,除了“七十二只野猫狐狸”具体名字已不可考究之外,其他都有具体的人名和他们所占据的地盘,比如,“一彪”就是本农哨的韦述忠;“五虎”就是长里哨的龙达尊、陈运昭、韦锦开(韦虎),芝山哨的罗宝增、罗文鉴(罗颂纲)。此外,随着时局不同,“虎豹”的名单也有变化,如盘阳局局董黄家骥、县教育局局长韩代卿等人也被排进“虎豹”之列。这些土豪恶霸的作恶程度,从“二十四豹”之一的黄宗尤的所作所为可见一斑。黄宗尤是本农哨(今坡心村)人,家有带枪武装民团几十人,私设牢房,定有初夜权,凡是附近一带民间嫁女都必须先送给他过“初夜”,还规定限制百姓人身自由的“十二条不准”,是县内恶名昭著的地痞恶霸。
更可恶的是,这些“彪虎豹野猫狐狸”们很多都进入统治集团为官为僚,掌握政权军权财权,作恶为害更是有恃无恐。如“五虎”之一的芝山哨(后改乔音乡)的罗文鉴,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罗颂纲,后来大家熟悉的就是这个名字,他是名声很大的芝山哨八甲村霞里屯罗家集团的主要头目之一。“霞里罗家”的土豪劣绅,有武装民团近百人枪,罗颂纲本人投入桂系军队,还当上了营长,后来又当上了国民党凤山县县长兼县民团司令。另外同是“五虎”之一的龙达尊,他是长里哨(后改长里区、长州乡)郎里村人,也是出身地主豪绅家庭,广有田产,从广西岭南法政学校毕业回乡后,被族人推为家族武装头领,他又广招那些被韦拔群农军打跑的东兰土豪,精于杀人越货抢劫偷盗的邪恶之徒,加上作恶多端的本族子弟作为基本队伍骨干,这些亡命之徒打起仗来特别凶悍,所以龙达尊手上武装民团人数和战力都是县内其他地主武装无法相比的,凭借这样的实力,他还当上了凤山县团务总局局长和县民团副司令。这两“虎”对农民运动和工农红军恨之入骨,多次率领民团凶狠地“围剿”红军、赤卫军和革命群众,亲手制造了凤山多起惨绝人寰的惨案,给凤山革命造成巨大损失。罗颂纲于1931年被凌云县苏维埃主席黄伯尧施反间计,而后被进攻凤山苏区的黔军击毙。
红色中亭革命烈士纪念园。图片来源:凤山文学公众号
四
“一彪五虎二十四豹七十二只野猫狐狸”就是凤山旧社会反动势力的代表,他们为所欲为,横行乡里,百姓苦不堪言。老百姓要有出头之日,必须站起来跟这些豪强相斗。于是,廖源芳创建的凤山县农民自卫军横空出世。1922年底,廖源芳在家乡长里区百乐村、八达村组织第一支三十多人的农民自卫军。以此为源头,这支不一样的队伍,其名声越来越响亮,步子也越走越坚定有力。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就会看到,这支队伍在二十几年的征战中,以如下各种不同的样貌向我们清晰走来:首先是凤山县农民自卫军;接着是百色、凤山农民自卫军总队;再下来就是中国工农红军红七军第三纵队,中国工农红军红七军第二十一师第六十三团;一直到桂西人民解放军司令部凤山县游击大队,桂西人民解放军第二十五、二十八大队,中国人民解放军凤山县独立大队、凤山县大队等。
看到最后这两个名称,我们就知道,这支队伍已经走到了新中国诞生的日子。可是,要走到这个日子,从1922年到1949年,整整走了二十七年的时间。在这二十七年里,他们经历了多少的惊涛骇浪,多少的激流险滩。
但凡有一场空前革命的兴起,两个阵营的对垒必定泾渭分明。开打的第一仗总是让人记忆深刻而成为永久的里程碑。廖源芳组建凤山农军后指挥打的第一仗至今依然被人们津津乐道。
风起云涌的农民运动引起了土豪恶霸的仇视和打击,于是,拿起武器跟他们抗争自然成为顺理成章的事。长里区八达乡是廖源芳组织农民运动的核心区。当地最大的土豪就是后补为“虎豹”之一的时任国民党凤山县教育局局长韩代卿,他通过巧取豪夺,广有田产,富甲一方,还拥有三四十人枪的家族团丁。他和两个儿子凭借手中的权势为非作歹,对廖源芳的农民运动既惊恐又愤恨,他们叫嚣农民军的行动只是“跳蚤咬牛脚,成不了气候”,还带着手下民团随意绑架、拷打农民协会积极分子,十分嚣张。廖源芳在东兰农军协助下,带领凤山农军于1926年4月14日围攻韩代卿的家,一举击毙了他们父子三人,接着把他们的财产没收分给贫苦农民。这应该就是凤山革命运动打的第一仗。农民自卫军首战告捷,不仅沉重打击了土豪恶霸的狂妄自大,更是极大激发了农民自卫军和农民协会的战斗精神。这一仗开启了凤山革命血与火的艰苦卓绝的历程。
而这支不一样的队伍所打的最后一仗,是发生在距离第一仗二十三年以后的1949年。
1949年,解放大军已经进入广西。虽然凤山县地处边远山区,也已经听得见解放的炮声越来越近,听得见当年作为红七军战士北上的子弟兵们返回家乡的铿锵脚步声。特别是凤山起义取得胜利解放了县城之后,革命形势发展之快超乎想象。这时,残余的国民党武装逃到乔音乡霞里屯,与那里的罗姓恶霸地主势力会合,企图负隅顽抗,卷土重来。
凤山县霞里屯罗姓恶霸势力,当时名声很大。他们自清朝嘉庆初年开始发迹,逐步成为凤山土司时代土官倚重的四大家之一,其财力权势雄霸一方。该屯寨依山傍水,地势险要,再经过罗姓家族近百年的营建,其防御工事相当坚固。县游击队曾于1948年两次攻打,也均未能攻下。霞里就是作恶多端的“五虎”中的“两虎”罗宝增和罗颂纲的巢穴,现在主持据守的头领人物是年轻一代的罗梦麟、罗梦龙、罗梦熊三兄弟。此次解放在即,再不能让他们成为阻挡胜利的“绊脚石”了。1949年11月底,中共凤山县工作委员会书记黄景墀按照全县迎接解放工作总部署,率军围攻霞里寨。经过数日的斗智斗勇,终于在12月2日攻破霞里屯罗家“土围子”,消灭了罗姓恶霸地主罗梦麟、罗梦龙和一批主要头目,罗家兵丁也全部被歼。此战只有罗梦熊逃脱,但解放不久,也被人民政府抓获并处决。
凤山革命第一仗消灭的是长里区八达乡土豪恶霸韩代卿父子,从此举起了武装反抗旧恶势力的旗帜;而最后一仗,消灭的是霞里屯的大土豪恶霸罗梦麟、罗梦龙和“土围子”里负隅顽抗的反动武装,迎来了凤山县的全境解放。
五
以漂亮的一仗开头,又以漂亮的一仗收尾,这完全符合进步事业的必然走向。然而,在这两仗之间的二十多年里,凤山这片燃烧的土地上发生的那一件件一桩桩事情,并非都是如此欢欣鼓舞,更多的却是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让人肝肠寸断的惨烈和悲壮。
以往常常说,我们跟敌人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开始时我只能理解字面上的表层意思。待到深入了解这些惨烈和悲壮的故事以后,看到了敌人种种令人发指的残暴和不择手段,我才更深刻理解隐藏在这个句子里的全部含义。
1930年底,因红七军主力奉命离开右江根据地北上,导致右江苏区革命力量减弱,国民党桂系第七军副军长廖磊带正规军和地方民团一万多人开始对东兰凤山苏区进行“围剿”,他们以“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人要换种”的暴行,扑向各个苏维埃乡、村留守苏区的红军和农民武装以及革命群众。参加“围剿”凤山苏区的敌军还有张发奎第四军的两个团和贵州军阀王海平部的两个团。于是,作为右江根据地中心县之一的凤山苏区也陷入被动局面。震惊国人的凤山“恒里岩血战”就这样发生了。
1931年1月,国民党凤山县县长兼县民团司令罗颂纲纠集民团一千多人和进攻凤山的黔军王海平部两个团一千多人占领县城后,直扑凤山革命根据地中心的恒里乡。留守苏区的红七军二十一师六十三团连长黄德昌、赤卫军连长黄现连带领百余名战士保卫躲进恒岩洞里的一千一百多名群众和苏区各类工作人员。从3月到11月,敌军先后出动数千人,更换数名指挥官和多支部队,轮番围攻,岩洞里的红军、赤卫军和群众与敌军展开了激烈战斗,先后打退敌人数十次进攻。军民们长期在岩洞见不到阳光,缺油缺盐缺粮缺菜,喝的又是碱性很大的岩洞内钟乳石的滴水,缺医少药,个个脸色苍白,嘴巴溃疡生疮,甚至有的腹胀便秘,牙齿脱落,导致病死饿死甚多,然而死者只能简单埋在洞内,到后来连埋葬都做不到,只能将尸体分层堆放,象征性撒些火灰、谷糠而已,尸体腐烂恶臭难闻,洞内生存环境十分恶劣,因生病而死亡的人越来越多,而洞外又是敌军的重重围攻。虽然如此,军民依然顽强与敌人战斗,直到最后弹尽粮绝,11月23日恒里岩最终被敌军攻陷。这期间,经过斗智斗勇,有部分人员得以悄悄地安全撤离,而尚在洞内的一百多伤病员和其他军民,则全部被杀害。在十一个月的艰苦鏖战中,牺牲军民达374人。《凤山枫叶红》这本书写道:“整整十一个月,从春天到冬天,没有人投降,没有一个贪生怕死,更没有一个人出卖革命。在跪着生与站着死的抉择中,他们选择了后者。”如今,恒里岩成为凤山重要的革命教育基地,凡是到此参观缅怀先烈的人,听到这些惨烈的故事,无不潸然泪下。
我们在上小学时,都阅读过“狼牙山五壮士”的悲壮故事,那是发生在抗日战争的1941年。而这次在凤山采风的日子里,我们听到了比“狼牙山五壮士”早十年的1931年所发生的韦氏送跳崖牺牲的故事,与“狼牙山五壮士”同样感天动地。所不同的是,韦氏送是一位女战士,她的英勇壮举更是令人摧肝裂胆。
1931年2月初,进攻凤山的黔军王海平部及地方民团六千余人向凤山巴轩苏区进“剿”。驻守巴轩的红军、赤卫队和革命群众坚壁清野,退守卡层山寨。2月12日,由于弹尽粮绝,为保存实力,红军决定撤离部分人员,留少数人继续坚守营寨。中亭乡苏维埃政府妇女主任韦氏送主动和十多名赤卫队员留守。2月13日晨,敌军倾巢而出,猛攻山寨。战至中午,留守战士一个个牺牲,只剩下韦氏送一人隐藏于石缝中。敌军攻破山寨,搜寻红军。韦氏送突然从石缝中跃出,紧紧抱住一个敌人跳下悬崖,与之同归于尽。韦氏送这悲壮的一跃,耸立起了一座凤山女英烈的巍峨丰碑。
六
多年以来,我一直想写一写中共凤山县工委代理书记、凤山县临时人民政府主席韦芳英勇牺牲的故事,却因材料的缺乏而无法动笔。记得我在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曾经组织我们学生步行到砦牙坚结坳的革命烈士洞参观缅怀先烈。那时年纪还小,只知道那个烈士洞是因为有五位革命战士被敌人抓获后丢下这个深洞而得名,却不知道故事的来龙去脉。其实,砦牙坚结坳的这个烈士洞是和韦芳的英勇牺牲联系在一起的。
韦芳,巴马瑶族自治县所略乡人,当时的巴马叫万冈县。韦芳早年就读于万冈县国民中学,后考入广西立田西师范,毕业后曾任所略乡中心学校校长。194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中共万冈县特支成立时,韦芳任组织委员。1947年,韦芳接受任务到凤山县组织起义。9月起义成功占领县城,并成立凤山县临时人民政府,韦芳任主席。此后,邻近各县前来参加起义的农民武装陆续撤离凤山县城返回原地,国民党武装民团重新占领县城。面对敌强我弱的严峻形势,起义指挥部只好决定撤离县城。韦芳率五名政工人员到长里街开展政治宣传活动。此时,砦牙籍大土豪、国民党隆梅乡乡长、县民团第二特编队副队长龙永福主动过来见韦芳,欺骗说自己要弃暗投明参加革命,并热情邀请韦芳等人去他家。韦芳一行六人前往砦牙六必屯的龙永福家,刚进门即遭伏击,韦芳冲出屋跑向河边,被埋伏在河边的民团开枪击伤而被捕。韦芳的牺牲非常惨烈,他被龙永福抓获后,敌人用一块巨石把他压在河滩上,活活折磨了两天两夜才牺牲。而跟随他的五名政工战士被龙永福民团抓获后,随即拉到砦牙坚结坳洞,给每人绑上一块巨石,丢下这个深不见底的深洞而牺牲。我那次来到这个名为“砦牙公社坚结坳革命烈士洞”接受革命传统教育,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参观缅怀革命纪念地,至今仍然记得,隐藏在灌木丛林中的那个朝天张开的洞口,十分恐怖。2023年5月9日,为了写作这篇文章,我又一次来到砦牙坚结坳。现在的坳口已经开通了一条宽阔的柏油公路,路边还建起了一座垃圾处理场,地形地貌也已经有所改变,但站在公路边远远望去,还是看见,那个洞口阴森森地冒出缕缕的白雾,仿佛烈士们久久不散的冤魂,在不断诉说当年社会的黑暗和邪恶。
当然,善恶到头终有报,时间不过两年,解放大军和游击大队解放砦牙时,龙永福即被击毙,他的民团武装也被彻底消灭。传说他本人被抓获后,也被愤怒的群众拉到韦芳牺牲的河滩,同样用一块巨石把他压死。这个传说不知真假,从很小时候起,我就经常听到老人们这么说,也无法得到证实,但有一点是真实的,作恶多端者最终都逃脱不了正义的严惩。
七
1949年12月2日,消灭了霞里屯罗姓恶霸地主势力后,宣告凤山全境解放。紧接着,凤山县工委举行凤山县临时人民政府成立大会,任命县政府领导人员,并将临时人民政府机关迁入县城正式办公。二十七年艰苦卓绝的斗争,无数仁人志士流血牺牲,终于迎来新的时代,凤山百姓从此走进崭新的生活。
我生虽晚,却很幸运。多年前,我有幸两次拜见从这支队伍走来、转战南北并三过草地、解放后担任广西人大常委会主任的原属凤山籍的红七军老战士黄荣。黄老当时已近百岁高龄,但对艰苦卓绝的战斗生涯仍然记忆深刻。他深情地回忆道,1930年10月,我们凤山籍红军五百多人参加红七军北上,转战千里,到达江西与中央红军会合,编入红三军团第五师第十四团,团长就是凤山籍的黄冕昌,经过中央苏区反“围剿”、长征、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大多数都壮烈牺牲了,只有我们几十个人看见了新中国的诞生。后来,黄老在一本书中写道:“凤山与东兰一样,是右江革命根据地腹地,是右江乃至全国革命斗争最惨烈、最艰苦的地方之一,一代一代的革命志士,前仆后继,战火不熄,红旗不倒。”从最早创建凤山农民自卫军到凤山革命最终取得胜利,这支队伍一路铿锵走来的每一个坚定步伐,都生动诠释了黄老这些话的深刻含义。
我经常在想,我们凤山,最出名的标志是什么?是世界地质公园吗?是那个不是海的“三门海”吗?是那副人人争相传说的绝联“凤山山出凤,凤非凡鸟”吗?是,也不全是。4月23日,我再次来到雷峰山凤山县革命烈士纪念园和中亭红军村,默默仰望纪念塔上那一个个烈士的英名,仿佛他们依然以宁死不屈、赴汤蹈火的昂然英姿坚定地走向更远的未来。现在,我可以说,凤山最出名的标志,就是这支队伍和紧跟着队伍的无数人,以及深深印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悲壮、惨烈和惊心动魄的故事,那是流淌着血与火的红色故事。
(作者简介:牙韩彰,壮族,编审,广西凤山县人,中国作协会员,曾任广西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等。出版散文集《屈指家山》、长篇小说《夕照苍茫》(合著)、新闻作品集《纪实与思考》。作品散见《人民日报》《新华文摘》《民族文学》《散文选刊》《诗刊》《星星》《诗歌月刊》《北方文学》《广西文学》等。有作品入选《少数民族诗人诗选2020—2021》等书)